作为一个张爱玲的二十多年铁粉，本来对电影《第一炉香》充溢期待。它是我认为张爱玲小说中最该被影视化、最容易有视觉效果的小说。没想到，《第一炉香》迟迟未能被电影人所看见，更没想到，终究它被影视化以后，交出的却是一个几近让所有人都不满意的答卷。
这部电影乃至损坏了我对导演许鞍华、编剧王安忆的钦敬。文章源自微观生活（93wg.com）微观生活-https://93wg.com/12079.html
壹文章源自微观生活（93wg.com）微观生活-https://93wg.com/12079.html
这部电影也不是一无所取。文章源自微观生活（93wg.com）微观生活-https://93wg.com/12079.html
首先，电影把小说中葛薇龙的主观叙事改成葛薇龙与梁太太双女主的情势，姑侄二人，各怀异心。梁太太再也不是一个背景式的人物，而是主导一切的“黑山老妖”。她与葛薇龙一暗一明一前一后，两人的故事相互交织，两种愿望跌宕映射，更有宿命的感觉。文章源自微观生活（93wg.com）微观生活-https://93wg.com/12079.html
最赞的还有镜头语言中强烈的香港风情，满眼的大树、绿萝、野芋、凤凰木、青苔；不中不西、不土不洋的小楼，完整就是复刻了香港半山景色。画面中的酷热、湿润、氤氲、水汽扑面而来。而那些雕花、花地砖、西洋摆件、景泰蓝灯、五花八门的绸缎、蜘蛛胸针……均可堪玩味。文章源自微观生活（93wg.com）微观生活-https://93wg.com/12079.html
张爱玲原著中这类殖民地风情的描写占了全篇的四分之一，也是半个主角了。在这一点上，许鞍华的美学是胜利的。再加之张爱玲的原著打底，“烂船也有三斤钉”，在我心里，这部电影堪堪及格。但问题是，“张爱玲+许鞍华+王安忆”，华语文学里顶尖的女性文章源自微观生活（93wg.com）微观生活-https://93wg.com/12079.html
电影《第一炉香》对于小说基调的理解是完整过错的。张爱玲说前门楼子，许鞍华说胯骨轴子，南辕北辙。这个电影，是对张爱玲原著的降维。文章源自微观生活（93wg.com）微观生活-https://93wg.com/12079.html
贰文章源自微观生活（93wg.com）微观生活-https://93wg.com/12079.html
电影《第一炉香》的宣发像抖音藐视频同样接地气，主打“爱的疼痛”；定下首映日，则是用“给爱而不得一个留念日”。真使人大惊失色。文章源自微观生活（93wg.com）微观生活-https://93wg.com/12079.html
早在三年前，马思纯被官宣为女主角葛薇龙的时候，她就发表自己对人物角色的理解，：“由于爱，不是一个人的低微，而是两个人的英勇。”当时就引发了群嘲。葛薇龙根本不是恋爱脑啊，《第一炉香》也不是一个恋情故事啊！文章源自微观生活（93wg.com）微观生活-https://93wg.com/12079.html
看完电影才明白，马思纯的“读后感”针对的不是张爱玲的《第一炉香》，而是许鞍华的电影《第一炉香》。在这个意义上，她完成为了导演的请求。本源出在导演许鞍华身上。
《沉香屑·第一炉香》的主题是“愿望与腐化”。葛薇龙本来是想借宿在姑妈梁太太家里，让姑妈花几个小钱供她读完高中，她就回上海。但在这里，葛薇龙看到了姑妈给她筹备的华美的衣橱，一件又一件地试过去，“毛织品，毛茸茸的像富于挑拨性的爵士舞；厚沉沉的丝绒，像忧郁的古典化的歌剧主题曲；柔滑的软缎，像《蓝色的多瑙河》，凉阴阴地匝着人，流遍了全身。”接着，梁太太带着葛薇龙去出入各种高端场合，那些能她让穿上这些华服的机会，让她享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恭惟以及赞扬倾慕，成为社交场上的红人。
似乎，葛薇龙不用付出代价，就得到这一切。以后，过惯了豪华生活的她，已经没法回到读完高中、上完大学以后的传统生活了：“找个事做”，薪水不高；“找个人家”，只能嫁给跟她同样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普通男性。她愿意吗？
梁太太都不用多说，葛薇龙就被这类生活所困住了。
叁
在书中是葛薇龙在憧憬这类生活以后，在头脑里逐个物色可能的人选，才认定在寻求者中乔琪乔是最佳、最够资历的。于是，她接纳了乔琪乔的软土深掘，接纳了他的不忠，接纳了他的吃软饭、还软饭硬吃。
书里，葛薇龙爱乔琪乔吗？是的，爱。里面也明确写道“她现在试着分析她自己的心理，她知道她为何这样执拗地爱着乔琪乔。这样自卑地爱着他……”然而，葛薇龙其实不是由于爱乔琪乔爱到无可救药才决心做交际花。而是她想一直过着像梁太太那种成为世人拥簇的中心，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才“下海”的。然而，她需要一个身份，乔琪乔是乔爵士的儿子，贵族，她需要贵族儿媳的这个身份，才能抬高她的身价，才能在欢场上得到相应的地位。
殖民地里的阶级观念深重，还有种族轻视。睇睇或睨儿，再美貌一百倍，也比不上梁太太的嫡亲侄女地位高，更比不上乔爵士的儿媳这类身份。
如果要深究，就是乔琪乔出生份，葛薇龙下海赚钱，两人各取所需；而梁太太既可借此羁縻旧情人乔爵士，又可以借葛薇龙勾引更多年青人，好享用年青的肉体。每一个人都愿打愿挨，各有所得。
葛薇龙对乔琪乔尽管是有真感情，但那是很繁杂的。她不是一个纯然的牺牲品，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得到要什么，要付出什么代价，无奈中带着精明。
但在电影里，马思纯版的葛薇龙真的就是一个恋爱脑的女孩，由于爱而放下自尊，靠与王侯将相的周旋与伴游，付出生体，来赡养吃软饭的丈夫。她是爱而不得，为了这个男人，什么都豁出去了；还为了乔琪乔的不忠痛不欲生。最后，葛薇龙大喊：“我爱你，没良知的！”溘然，她就有一种尊严壮烈牺牲的感觉，恍如全剧都在为这一句话作结。
乔琪乔不爱她，葛薇龙只是自我打动。电影把葛薇龙拍成为了一个蠢女人，真的太冤枉张爱玲了。
由此，我料想到许鞍华为何力排众议、不顾反对，选择了马思纯，一个外形上完整不相符原著的女星。由于马思纯本人以及她演绎过的角色，都有一种懦弱的“恋爱脑”特质，这很相符许鞍华对人物的理解。
而梁太太，许鞍华又虚构了两场回想。一场是梁太太年青时入门，给几位太太一个接一个地跪下奉茶；一场是梁太太在丧礼上鞋跟断了，都是辱没，悲怆与落魄——电影通过梁太太年青时遭遇的打压、凌辱以及痛苦，来解释她为何现在要寻欢做乐，“关起门来做小型的慈禧”，合理化她的放荡。
这也许算是许鞍华的慈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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