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奇情（魔幻剑侠红尘）第十七章 好花堪折（四）

李逍遥看出她似受不轻的内伤，虽然说不明所以，好在伤药很多，连忙调給她服用，待得脸色趋缓，于文凤不顾喘息不决，连忙从右臂卸下一道树皮也似的厚套。李逍遥奇道：“这是啥？”于文凤抚胸低首，又喘一会，才望着那块班驳漆黑的粗皮套，说道：“先前师父劈开那株矮树，里边竟有此物。你……你叫我走开时，我无心中见到，觉得像是腕套，便带上瞧瞧。刚才无心中察觉它竟然能够顷间生出极鼎力道，似……似是藏有灵异之力呢。”李逍遥拾起来瞧，觉得似属树皮所制，除了了坚韧难裂以外并没有其它异处，但却想起于文凤这等娇弱奼女刚才竟能把崔灭败摔得那等遥远，若非由于此物陡发灵力，那便无从解释。又联想到木三思先前也是这般撩臂磕开湛卢剑，连厉盛行也被撞出甚远，多半也与此有关，但他一时难以觑明究竟，不觉惑道：“跟树皮一般，怎这般神奇法？”于文凤服下他所调配的理气还神之药，不须调息多时，渐感舒神些，喘气亦不似刚才那般粗浊短促，低声说道：“想必这就是‘木灵’了。”李逍遥不禁愕道：“你怎知？”先前他与木三思打交道，也据说此物，却仍有不明白的地方。只见于文凤掏出两包蒲叶所裹的物事，递給他瞧，说道：“看，我还捡到一些希有药材，里边除了了止血草，尚有神芝、九节菖蒲……”她在蜀山也曾经学过一些药石之术，自能认得。李逍遥忙问：“有没财宝可捡？”于文凤低头微笑道：“要财宝何用？无非……那边好像还有些杂物散乱于地，没来得及逐一捡拾。”抬起眼时，李逍遥已奔到那边去了。于文凤渐渐起身，走过去瞧见李逍遥蹲在迸开的树穴旁，脚边摆着他翻寻出来的几样物事，却全是先前木三思穿着之物，不过破袍、木鞋、藤甲之类。他只道里边还有法宝，探头搜寻一会才拔身而出，恼道：“没了！这木三思倒是穷得可以，只会花钱不会攒钱……”于文凤开解道：“这木灵已算得是上好的宝物了。听说此是神木林那伙妖道精心淬炼而成的超常手部防具，戴上它可避免极大冲击……”把那几包药材以及木灵递給他，轻声说道：“师叔若觉合意，便收起来吧。”李逍遥尽管想要，但也推卸得一番，说道：“这是你先找到的，如何好意思要你的嘛？”于文凤妙目霎动，低声道：“你忘了？木灵以及我不相容呢，刚才只带一会便已大吃苦头，说什么也不敢用了。”李逍遥叹道：“出于体贴之意，我只好帮你处理它了……那我收起来了？”于文凤含笑不答，微微的眨了眨眼，自无异议。连同那些药材和杂物，李逍遥一股脑儿全席卷一空，幸有乾坤袋足以容纳得下。他不由喜而叹慨：“不想乾坤袋这东东出乎意料的实用，只是我至今不明白它的原理……”却在不经意中竟连赎魂灯也收进袋里，于文凤想这些法器本来就是干冒风险找来給他用的，如今也归了他，总算物得其所。但她心里难免奇怪，那天她与黑水老鬼走后，李逍遥究是怎么样活转来，此节自是不知。向李逍遥问起，李逍遥反问道：“那天你去了哪儿？”于文凤垂眸道：“我……我随黑水老鬼去帮你找赎魂灯呀。”那天晚上产生之事，李逍遥虽其实不清楚，却也听了灵儿几句约略的叙述，知个大概。也知黑水老鬼已然惨死在荒林中，却不明白于文凤怎么脱身。但听了她的简略回叙，方释疑团，原来那一晚上于文凤以及黑水老鬼刚出得天蚕圣殿不久，果然在桑林遇到太婆，黑水老鬼教于文凤先去桑园，他则留下来周旋，猜想太婆若念尽早年同为拜火教长老的渊源，谅她未必加害。“唉，没想到黑水老鬼仍是难逃太婆的毒手！”李逍遥悲叹一声，握拳捶地。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黑水老鬼原来是为他而死，心中自有一番无以为报的繁重。于文凤道：“可咱们究是也没能帮得上你的忙呀。后来桑林火起，我寻到赎魂灯后，好不易逃到水道出口处，却又被地面大火困住，徒等很久出不来，眼看着时辰一点点的漏过，心中焦急万分……”李逍遥回忆桑园地下水道之险，犹有余悸，九死一辈子逃出来，便是他说什么也不敢再回去重走一个往返，没想到这一身娇气的小道姑竟为了他而不惜重回桑园，赴汤蹈火也无半句牢骚。他心中震撼，不由说道：“于姑娘，你……其实你无须为我这等拼命，却叫李逍遥怎么答谢？”于文凤低眸道：“在兰陵渡那个处所，说不清谁为了谁……何况你也救过咱们的性命。”李逍遥欷歔了一回，心下仍对这小道姑的胆色感佩无已，想到她言及困于水火交迫的危境，问道：“那后来呢？”于文凤眼珠微亮，俏脸似笼一层薄薄彤霞，垂头揉搞衣角一阵，才说道：“那时我只道要死了，却遇到了他……”李逍遥不禁奇道：“他是谁呀？”于文凤丽眸抬起，掠过李逍遥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望向别处，恍如又看见了她的救命恩人，她眼珠放亮，容色更为照人。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从烟焰中走过来，目光如冷冷的锋刃，但就是这样一个锐气凛凛的人把她从烈火中救了出去。“他救了我，”于文凤眺目夜雾迷离处，回眸时只见李逍遥蹙眉不语。她一时犹未反映过来，李逍遥忽道：“不好！”于文凤不由奇怪，问道：“你……你说他不好吗？”李逍遥蹦身道：“我说我自己不好。哎呀，急！”于文凤哪里明白此是何故，只是瞠然。李逍遥心中叫苦连天：“如何骤然这般尿急？想来多半是厉二侠刚才那一番鼓捣，使得残存毒性化做尿水……咝，憋得我！”其中痛楚自难向于文凤道明，好在林深树密，处处皆有可为，回身便跑。于文凤不知所以，跟在后面，问道：“却是要上哪儿去？”她虽是蜀山弟子，毕竟初涉江湖，离开了一干师兄弟，厉盛行又走得迅急，却将她撇在这荒山野林里，难免徬徨无主，只得随着这个年纪显然比她小些的“小师叔”。却不知“小师叔”也自有一番突如其来的难言之隐，眼见她跟来，连忙摆手到身后，说道：“人有三急，且先借借光哦！”总算教这小道姑明白过来，李逍遥自是片刻不能迟耽，打着旋儿窜入树丛，立于一处斜坡高处，蹑身荫间，试探片刻，眼见飞流直泻，不禁大爽，身子激灵一下，舒出一口浊气，心道：“真是爽呆了！”低瞅流光飞射，无非数尺之远。登时懊恼道：“不对吧，我会射得不如楚二那鸟厮远？”难免心有不甘，连忙蹦至高处，调剂一下身形，这番俯瞰下来，果然效果不同，端似李白绝句所云：“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星河落九天。”“都三千尺了，这么有高度……”李逍遥登高远射之余，只觉胸臆大展，想起楚香玉仍在林间吊着，思忖：“幸亏在小便时想起那厮，不然险些忘了提拎他同走……”这一趟直撒得好不顺畅快淋漓，不觉已有一阵担搁，于文凤在不远处等他不出，究是忍不住问了一声：“师叔？”李逍遥恼道：“急啥？我更衣哪有你们女娘儿更衣久，想当年为约李香兰去庙会听老生张学友卖唱，足在窗外等了她好几个时辰这么久……”于文凤哪里还敢多言，暗觉酡颜，连忙溜开去，李逍遥犹未收势，正抖擞间，忽听得底下草声簌响，有人怒声埋怨，骂道：“走开！再不滚开捏爆你……没长眼吗？”李逍遥诧然乱望，急难觑明端的，一时刹不住势，仍将底下浇得满头湿。口中奇道：“谁呀？跟我打招呼吗？”正凌乱间，忽见坡下火光晃闪，杀声震谷。却是一驾马车卷扬土尘，转出山坳，旁边有数人提刀剑追随戍卫，但逃不多远，非但后边大群追兵涌近，缠住殿后那两骑厮杀起来，前头更有两帮埋伏道边的人提灯杀出，将那大车围个水泄不透。李逍遥心中奇怪：“哪来的一场厮杀？”正要多望一眼，底下草声簌簌窜响，跃出一个湿漉漉的黑衣人，杀气汹汹地拿刀乱砍而来，口中怒骂道：“王八蛋，竟敢拿尿淋我，反了你……”李逍遥收腹缩身，趁势一脚将那人踢个斤头，随即听出话声甚熟，忙问：“熟人哦……是哪一个？”那黑衣人犹未跳起，于文凤从树后闪身抢上，发掌又将他拍倒在地，滚到李逍遥脚下，恰好照胸踩个正着。那黑衣人自忖也算得一把好手，挨了李逍遥那神妙莫测的一脚还没话说，但却没想到那娇矜矜的小道姑竟能随手一掌把他拍出甚远，不禁又奇又怒。于文凤虽尚未习成绝艺，毕竟是蜀山厉盛行门下弟子，手腕岂同寻常，一般好手已非她之敌，原也不足为怪。李逍遥见她掌法精奇，不禁喝声彩，心想：“只道蜀山自剑圣下列全是使剑行家，拳脚工夫却没如何听闻。原来也是这般厉害！”正自赞叹，底下忽道：“咦，是你这小子！”李逍遥低头一瞧，却不认得，奇道：“你谁呀？”那人拉下蒙脸黑巾，露出一张尚算方正的瘦脸，两人对视之下，李逍遥认了出来：“陈有亮，你这厮跑来我下面捣啥蛋嘛？”那黑衣人恰是打过几回交道的陈友谅，只无非老被李逍遥叫错名字，但也不放在心上，待李逍遥收起那只脚，陈友谅起身便来追卯他头，怒道：“小王八，被你淋一身尿了！”于文凤正要发掌，李逍遥先已拎住陈友谅，笑道：“没事没事，这哥们儿跟我熟。”陈友谅做声不得，心下难免惊异：“如何这小子变得这等了得啦？都欺侮不了他啦……”李逍遥放开他手，低头见到本身裤湿一大片，急忙掩转，背对着于文凤，拉陈友谅问道：“你趴在下边弄啥鬼呀？”陈友谅扇开他的手，哼道：“没看见咱们在打埋伏吗？”李逍遥心中一怔，愕道：“打谁的埋伏呀？”“九戈龙神，”陈友谅犹未回答，山坡下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冷笑，有人哼道：“若不知趣，你没命活着去见林天南了！”李逍遥不禁奇道：“九戈龙神是哪一个？怎没据说过有这号人物……”陈友谅朝底下呶了呶下巴，说道：“就是那个名唤龙辰的老家伙，他是林天南的老朋友。”山下鸾铃声响，现出一群骑马的人，皆戴斗笠，身披风雨氅，却其实不加入战圈，只在道旁停下。李逍遥乍只道森林无边，暗愁不知要如何走出去，待见面前呈现大道，才猛然想到：“咒木林已经破了局，是以不知不觉走了出来……”火星倏闪，点着一根长长的烟杆。吸了一口，红唇微启，轻喷烟雾，只见道旁一匹黑马之上盘腿坐着一个身材矮小的骑者，面似剥壳光溜的熟鸡蛋，一双森寒锐目之上竟连半点眉毛也不生，埋头吸了几口旱烟，浑似没瞧见眼前的厮杀，待抬起眼皮，一时杀气大盛，恹然道：“龙老大，当年你把我当家的赶出关东，今儿红鹰会找你算旧帐来了！”李逍遥不禁惑道：“如何又冒出这伙来了？听声音似是个女人……”陈友谅哼道：“这是红鹰会的鹰七姑，没想到她们也来趟这浑水！”场中有个黑衣大汉闻声转面，见道旁数十骑一字排开，骑在马鞍上冷眼观斗的全是清一色男装的半老徐娘，那大汉沉声道出那为首的无眉妇人名字：“鹰七姑。”那妇人翻眼望天，冷然道：“无须紧张，来的只是一群孤儿寡母！”那大汉瞳孔微收，沉声道：“来找老龙报仇麽？只怕不是时候……”鹰七姑吸了一口烟，微眯双眼，淡然道：“有的人尽管蒙面乔扮，可是掩不住脚上的官靴。”那黑衣大汉闻言一怔，低头瞧见自己靴子露了行藏，连忙缩进袍底。李逍遥骤然认出声音，不禁搔头道：“这为首的蒙面大汉不就是李思齐麽？却怎地在这里扮鬼扮马？”陈友谅低哼道：“我随李千户来，便是要清除了一切隐患。为剿逆贼，左右开弓有何不可？”忽觉奇怪，转头问道：“小子你怎会认得李大人？”李逍遥随口道：“是我本家呀。”他指的是两人同为李姓，陈友谅却只道另有渊源，不禁得肃然起敬。望着底下百来名黑衣人将一辆马车和车辕之旁六七人团团围定，刀来剑往，长矛纷搠，厮拼得甚为剧烈。李逍遥不禁惑然道：“黑衣的全是衙门中人罢？但林大侠似乎不跟官府做对，如何你们当官的反而要跟他的朋友过不去？”陈友谅哼了一声，冷笑道：“官家想跟谁过不去就跟谁过不去，用不着跟你解释罢？前年斗过倭寇以及罗刹番鬼，去年找找天网帮的碴儿，今年打打邪教，就算下一场戏是要玩玩这些桀骜不驯的侠客，那又有何不可？”李逍遥只嘿了一声，摇摇头说道：“弄不懂你们！”于文凤毕竟年长得两三岁，读书见识亦较为多些，见李逍遥不明白，忍不住在他身后低声说道：“他们行事之时居然黑衣蒙面，许是不想让人知道其原本身份，其中必有蹊跷。”此言说中了李逍遥疑心的地方，不等陈友谅躲开，抄手捉住他手指，稍使力道，陈友谅登时叫起苦来。此时李逍遥内力愈厚，手劲自非昔日可比，陈友谅怎吃得消？“对呀，我也觉得奇怪……”李逍遥捉住陈友谅，大眼凑过去，瞪得他心头七上八下，忽问：“你们衙门行事如何也学会鬼头鬼脑啦？”陈友谅似乎不打算多尝逼供的滋味，没等李逍遥催加手劲，连忙说道：“正如两位所知，林天南并没有痛处操于官府手上，又素着名望，咱们要寻他的晦气，不能不……嘿嘿，不能不小心些，穿戴官服就不好做事了。”李逍遥蹙眉道：“你们啥都想管，事儿多得掰脚指头都数无非来，却招引人家林天南干啥？”陈友谅犹豫了一下，苦笑道：“还不是为了丁情之事？”李逍遥一怔，不禁奇道：“丁大哥招谁惹谁了？”陈友谅被他抓手不放，只好答道：“唉，我只知道丁情落入林天南手上，这就有如一个烫手山竽，他苏州林家的太素日子不长了！”李逍遥哼了哼道：“倒行逆施！我看你们的太素日子不长才对……”想了想，问道：“那……跟底下这等拦路劫杀的行径有啥干系嘛？”陈友谅其实不打算为官府多吃点苦头，忙道：“底下的马车里有林家的亲戚，我等奉命来劫道，到时候便是要逼林老儿拿丁情来交流……”李逍遥大眼瞪圆：“那就是脱掉官服干绑票了？如何不標林月如的参，却难堪人家亲戚多无辜……”陈友谅苦笑道：“捉林家姑娘虽够分量，威胁林老儿也大有说服力。可是……你以为那妞儿好捉啊？”李逍遥心想：“那妞儿确不好对付，而且身旁跟屁虫多，急难下手也是有的。”点了点头，放开了陈友谅那几根肿起来的手指，却趁势卯他脑袋，哼道：“好男不当差。衙门有啥好混的，看你这家伙！”陈友谅生挨了一下，陪笑道：“说的是，无非我也只为混口饭吃罢了，若不是有个亲戚陈友定在衙门里当差，这双好靴也轮不到我穿。”心下委实懊恼，不免又暗觉奇怪：“这乡下小鬼怎变为如斯力大了？”他哪知十里坡一别以后，李逍遥居然机缘不断，自有不同造化。李逍遥随口调侃一句：“人家彭以及尚四周招人呢，不如去报个名儿弄点事业罢，当啥官哪？”陈友谅眼眉一跳，心念急转：“啊，彭莹玉那反賊！”有了个升官主张，欺李逍遥年小，假意道：“却在何处？我要去报名儿……”李逍遥却不上他当，把脸一推，笑骂：“自各儿找去！报啥名呀？看你这鬼鬼祟祟的模样，还不是想把人家提拎到牢里去？”心下却想：“反正我也急找不到彭以及尚这偷船賊，最佳是糊搞你去帮我打听打听，最少也要教彭以及尚在我船上坐得不平稳……”坡下斗不多时，黑衣人已倒了一大片。李逍遥瞧那几个护着马车的人越战越勇，四面掩杀上来的蒙面人虽多，那几人兀自游刃有余，各皆显露了好剑法，直教无人堪能迫临那驾马车。李逍遥爱好使剑，不免留心那四名使剑的汉子，但见另有一老苍头持鞭赶车，每一当黑衣人欺近时，便以长鞭卷起掼开，或当那四名使剑汉子其中有人遇到凶险着数，这老苍头每一以长鞭解围，倒也应付自若。李逍遥见这老车夫鞭法了得，手腕之老练端的犹在林月如之上，揪着陈友谅打听道：“这却是何人？”心下暗猜：“遮莫是那九戈龙神？”陈友谅未及回答，护车的四个剑士中有一秃头老者唰唰几剑杀退与他缠斗的几人，回剑横于胸前，黑脸涨得乌青，转头向马车上叫了声：“孙大爷，这里有咱们殿后，你老快送姑娘离此险地！”“姑娘？”李逍遥不禁心念一动，大眼乱眨。“哪门子的姑娘？”那赶车老儿犹未回答，骤然面色微变，长鞭扬起，在空中“叭”一声甩响，沙哑声音叫道：“当心！”那秃头老者倏感身边劲风习习，也知不妙，回首只见黑衣人阵脚大乱，却穿进十来辆先后各有一轮的怪车，座上骑得有人，追风逐电般冲进垓心，登时把一干黑衣人搅得蒙头转向。李思齐认出那干骑车人的妆束，不禁眼光微变，转头望向道旁那无眉妇人。李逍遥只道这伙黑衣人要跟红鹰会徒起干戈，孰料李思齐心念急转，反而束缚属下，教剩余的黑衣人悉数让道，围而不攻，却放那十几名骑车少年飙入圈心。但见阵形忽变，最里头的自然是那驾马车和几名护车的人，但被十来名骑车少年团团围住，最外一层却站了数十名左手提灯笼、右手抄刀的蒙面黑衣人，圈外则是那八骑一字排开的红衣妇。李逍遥瞧这情景甚是有趣，不禁得便想多瞧一会，忽发奇想：“倘若马车里的姑娘是我家灵儿就行了。”跟着一阵阵驱动声嗒嗒响过，那十来个骑车的如同走马灯般围着马车大兜圈子，不时交替出手，红缨大刀挥动冲杀，寒光烁成一片。圈子越兜越急，越转越小，骤然间数车飞入圈心，往返冲撞掩杀，乱刀起落，配合无隙，李逍遥见他们刀法均属不弱，阵形又极严密迅诡，不免耽心护车的一方难以应接。只听几声痛哼惨叫接踵传来，除了那秃头老者仗着剑术精湛、身法老到，堪堪窜回大车之旁，与他一道的那三名少年全都瞬间负伤，被骑车之人围得冲突不出，苦苦支持片刻，不待秃头老者冲阵回救，先有一人被飞链拽脱长剑，缠臂甩倒，在地上只滚得几下，两辆飙轮飞车交互冲上去往返一碾，登时了帐，血洒了一地。另两名使剑少年只瞧得呆了，究没能逃过一劫，唰唰刀光掠过，长剑脱手飞上空中，血花溅洒，重创而倒。李逍遥见状吃了一惊，心想：“这伙飞车族看来比黑衣人难缠多了。”一念未转，那秃头老者扑入刀丛，挥剑苦战，却救不出那两个被砍倒的使剑少年，一时左支右绌，转眼已连挂七八道彩，血染长衫。长烟杆上但见火星微闪，鹰七姑死鱼眼般的双目一抬，越过腾挪跳闪的人丛间隙望着那摇晃欲跌的秃老者，见他犹自挥剑苦撑，骤然冷冷的道：“黑头老六，放下兵刃便饶你不死！”那秃老者哈哈一笑，挥剑仍要砍杀，突觉右膀一轻，转目只见一支断臂连同长剑离己远去，啪的坠入道旁山谷里。李逍遥先前见这秃老者使起剑法老当益壮，只道了得，哪料鹰七姑手下几名骑车少年三两下便重创了他，不禁得一怔。那老者似也想不到，一愣之间，四名红鹰会的少年夹刀架在他肩上，只要他稍打动弹，立时便人头落地。这老者虽吃一惊，依然倔犟的叫道：“孙柳陌，快杀出重围！”那赶车老者浑似未闻，提鞭连连甩翻三四个伺机欺近车箱旁边的黑衣人，喝了声：“老伙计，我来帮你！”长鞭撩出，便要来救那黑头老六，鹰七姑翻眼看天，眼光空若无物，暗地里骤然链声穿响，嗖嗖急飞，随即跃出四名红衣妇，各甩长链，半道里拦截下那赶车老头的鞭梢，荡甩得几下，链与鞭交缠一团，拉扯不开。那四名红衣妇分立不同方位，紧拽长链，与那老儿只相持得片刻不到，赶车老儿腕间斗然发力，甩鞭扬空，那四妇只觉一股鼎力透过鞭梢传来，哪吃得消，犹未生出反映便给甩上空中，但她们兀是悍勇异样，竟同时抛刀飞掷，赶车老头收回长鞭之时，四支钢刀也已射到身前，李逍遥只道他必难躲开，但见那老儿翻掌拍在车辕上，借势纵身高跃，那四支钢刀飕飕钉入他所坐的地方，深嵌车板。李逍遥见这年迈车伕危急中露了一手高明家数，便欲忍不住喝声彩，但见那老儿如同大鸟翻飞未落，鹰七姑身后骤然窜出一个矮小妇人，着地急滚，斜斜插入人丛，飞快之极的端出一支火引烁燃的鸟铳，打着旋儿捧将起来，朝空中猛轰一下子，一时漫山回响，振聋发聩。赶车老儿应声落地，捂腹不起，身背犹自抽搐，显是仍剩一口气。李逍遥以及陈友谅不禁傻眼，蹲在山坡上一时作声不得。只听得一声大叫：“爸！”马车旁连滚带爬地抢出一个身上负伤的少年，拾剑便要来給那赶车的报仇。那秃老者急呼：“孙健，不要去……”声犹未落，那少年已奔到矮妇近处，提剑追斩，那矮妇来不及再装弹药，眼看难逃性命，斜刺里撩出两道迅猛之极的刀光，左封右截，却是两个骑车汉子，配合得便如一人使双刀。乍然见到这等快狠无隙的刀攻之法，李逍遥不禁得想起先前在那片竹林里与一众河西刀客交手的凶险情景，犹感头皮发紧，见那孙家小厮困于刀丛，便似身临其境一般，亦然险相环生。不出所料，那姓孙小子果然立时挂花，连连破衫溅血，痛倒于地，长剑脱手飞上半空，烁出一道弧光。黑头老六惊呼声中，红鹰会一干好手连声喊杀，跟着嗒嗒声起，一个持刀汉子飞车窜到那孙家少年身后，卷扬尘土，掠刀斫下，眼见得这少年顷间便要身首异处，李逍遥惊得忍不住便要跃去相救，但距得不近，等他到得坡下大道，那少年料已没命。空中流光霎但是止，李逍遥未及腾身飞救，蓦地只见一道迅捷已极的人影闪将出来，抄住那少年脱手飞落的长剑，快得没有人看清身形来处，唰的一响，血花溅开，一只握刀的手打着旋儿从世人惊瞪的眼帘里飞过，啪的落地。红鹰会那汉子骤然断了一只手，先愣得一愣，旋即目眦尽裂，嘶声大嚎。李逍遥、陈友谅不禁眼皮齐跳，但见马车旁剑光飞烁，如同流辉曳转，那人每一挥一剑，便有一位飞车好手掼翻倒地，皆是手臂先断，单刀脱手，旋即连人带车翻腾而开。鹰七姑本来空泛寡情的目光骤变如两粒针芒，抬眸间只见最后一驾飞骑腾空跃起，窜过一排凌乱的人头上方，猛然朝那挥剑飞掠的人影撞将过去，但见一道剑光横闪，那飞车好手半道里便即挫势，翻入道边山谷，坠落时在岩石上撞毁，轰然炸开一道眩目已极的大火团。山道上世人顿然惊乱，一时呆愣无措。跟着一声微微袂响，那人悄然跃到马车前辙的木栏上，垂剑凛立，身影笔挺如一杆孤傲的竹。李逍遥扫眼只见遍地爬满了中剑不起的人，只剩那秃老者扶着几个受伤少年立在车旁，不远处李思齐那伙黑衣人已然退踞坡地半麓，道旁惟剩鹰七姑单人独骑。烟杆已灭，鹰七姑脸孔微仰，映入眼瞳的无非是一个落落寡欢的萧索人影，他垂剑望空，恍如自始至终未曾经看见身边有许多惊疑不定的人。但就是这样一个几无活力的人，竟令得鹰七姑眼中的杀气相形见拙。那秃老者也自仰望那人，漆黑的面膛不觉挂满疑惧之情，便在一片万籁俱寂中骤然硬着头皮问了一句：“朋友，你也是来找龙爷的吗？”这当儿他提到“九戈龙神”，人人皆是心头一凛。那个垂剑高立的落漠之人浑若未闻，但见风动车帘，模糊露出里边一个垂头不动的人影。鹰七姑盯着歪倒在车箱里的那人，看到那张她作梦都忘不了的脸上赫然印了一只紫淤的掌痕，竟五官流血干凝，眸子凸暴，已经是一具死尸。她不禁得双手颤抖起来，若非看见那死人暗地里挂着的九支短戈和那张难以忘记的面孔，她万万不能相信自己苦心积虑所等待多年的仇敌竟已死去，而且尸体意料以外的骤然在面前呈现。便连李思齐也不由吃了一惊，失声道：“九戈龙神如何死了？谁杀了他？”鹰七姑抬眼望向垂剑凭风的那人，只听秃老者涩然道：“龙爷若是未死，定然不会任由你们这等猖獗！”鹰七姑口唇喃喃噏动半天，才茫然的问了一句：“谁杀了他？”秃老者瞥望九戈龙神面上那道紫色掌印，强抑伤痛，扶着车栏委曲立稳，说道：“这个谜底要等尸体送到侠客山庄，也许方能揭晓。”陈友谅蹲在李逍遥身边，显然也自惊诧莫已，咕哝的道：“奇怪！据说九戈龙神此趟专为护送那姑娘而来，却在途中被谁杀了？”李逍遥虽听到他的喃喃自语，却并未关切，只望着大车扶栏上高立的人影，心中一时又诧异又纳闷：“那不是修老五吗？他如何骤然冒出来了？”那人恰是修剑痴无疑，鹰七姑自也识得，眼见他剑法如斯深不可测，不禁夺气。仇敌既已不在人世，她骤然间觉得无趣之极，但其实不情愿，待得那秃老者陡感风声有异，九戈龙神的头颅已然不在颈上。飒然一声响，一道飞索回入鹰七姑手上，八面镗旋风般收缩，早摘了人头在手，生怕修剑痴干涉，打马便走。秃老者变色道：“把人头留下！”正要追时，鹰七姑率着她的人已一阵风般的转过山坳，拂袖而去，秃老者伤得不轻，又惦念着维护马车，自难追逐。修剑痴却哪有半点拦她之意，闻得低低惊呼之声，长剑微抬，斜斜指着车门里一个脸孔煞白的奼女。秃老者先前见修剑痴出手解围，只道好意，待见他这等举动，不禁惊道：“这是要干什么？”李思齐一见也即变色，喝一声：“休被他先下手抢了人去！”身后一干黑衣人齐掩将上来，李逍遥虽不明所以，但想：“凭你们这伙怎挡得住修老五？”那伙黑衣人刚开展身形，最前头的一人手提的灯笼杆蓦地微沉，似被一只轻掠而过的脚尖点得一下，但觉轻风拂面，仰目不见人影。修剑痴浑似全没看见数十名蒙面人包围上来，手抓马缰，赶车迳冲。骤然间只听身后车箱顶上笃一声微响，耳边劲风倏生。李逍遥从山坡上望见一个几与黝黑夜色溶为一体的蒙面人不知怎么已掠到车顶篷，旋舞如飞，发剑猝袭修剑痴脑后，招不偶快，一时光影幻叠，直教四处许多灯笼光为之黯然。这黑衣人一出手分明是偷袭的路数，但却仍是低喝一声：“修老五看剑！”显是矜持身份，既占先机，究要提示对手当心接招。修剑痴本来涓滴不把这群黑衣人放在眼里，蓦听得脑后风声凌厉异样，情知来了高手，迅即回剑还招。以修剑痴向来的套路，李逍遥料到他必不抵挡，而是以攻为守，果不其然，他当即便反撩一道更见凌厉的剑光，唰的削至那人胁侧，恰是那黑衣人剑法中一处掩不住的空档，攻敌之必救，说来尽管容易，但在稍纵即逝的一霎间也只有剑法精湛超绝的一流行家方能抓住这等稍纵即失的时机。李逍遥每一当目击修剑痴这等剑术大家出手之际，方才感到自己剑法的稚嫩低劣的地方，正摇头欷歔间，眼瞳里寒光激发，蓦地只听修剑痴闷哼一声，长剑竟尔磕断，原来所攻入的那处空隙竟然是那黑衣人成心放出的钓饵，他所使的只是寻常长剑，方觉不妙，已被那人旋出的大簇寒芒绞折了剑刃，若非他身手卓绝，当此猝击之下连手臂只怕也保不住。修剑痴心中难免吃惊，但其实不忙乱，急回势凝守，失着之余所纰露的全身空隙瞬间隐尽无遗。李逍遥认出此是“剑一之无尘无垢”，在修剑痴手上虽似大拙不工，但却透出非常森严气象，纵然面对无数一流高手也教无隙可乘，他不禁暗觉神往，想起灵儿说“圣灵剑法”与她母亲有关，未得细问，当下不免心痒难撩，愈加恨不能快些寻到灵儿。心里惦记着灵儿着落未明，一时缭乱焦躁，哪还有心思瞧修剑痴与那黑衣人高手过招？修剑痴一试便知此人剑法非仅诡谲多端，其凌厉的地方尤有胜处，稍有忽略竟险些失手在这人剑下，不禁得嘿了一声，觑目瞧去，从那人身形以及露在蒙面布巾外头的双眼而知年纪似无非二三十岁，竟有如斯手腕，脑中回忆稍纵即逝之际那人所使出的剑法，更增心中怀疑，但端详这人踞身车顶的形躯，并不是往日相识的剑士。他目光一阵收缩，凝势不发，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那黑衣人眼光炯炯，其实不回答。李逍遥不禁也觉好奇，转面问陈友谅：“你们从哪儿请来这高手啊？我看他好像不很老，竟然能一下镇住修老五这么神奇……”陈友谅也是满脸纳闷不解，搔首道：“先前没见过这么个使剑好手呀，哪儿冒出来的？”顿了一顿，却反问李逍遥：“他比你怎么？”李逍遥心中也想着此节，因觉头皮发紧，欲待不去想，偏給陈友谅戳破，不禁懊恼道：“干吗随意逮个人跟我比？”于文凤一直没如何作声，这时候骤然忍不住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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